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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缓微带磁性的声带将我从过往思绪中拉回,我抬头看向眼前的蓝衣男子,听他仍在说了什么:“与王翦一战,虽然计划周密,我仍日夜提心吊胆。好在公主安然无恙,大胜而归。真是可喜可贺”
“王翦一生中正廉洁,有勇有谋,遇事不急不躁,沉着应对,既不贪功,亦不贪财,家中只有多年老妻相伴。为人处事更是慎中有慎,在秦那等漩涡激流中亦可建功立业,又可明哲保身!历经四朝尊荣不倒,手握倾国之军而使君王无猜。如此人物面前,无论阴谋阳谋我都略逊一筹。能险胜此局,实属侥幸而已”
“不管是不是侥幸,公主能平安无事便是大幸。如今王翦一死,秦王再无战神,公主名号正响,我军士气正盛,正可趁机长驱直入,收复失地”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莹莹闪亮的双眼:“事情远没那么简单,王翦一死,秦王嬴政必定恼羞成怒,以国之兵力聚压而来,而且必定会让王翦之子王贲领兵复仇。”
“王翦尚且兵败,又何惧一个王贲?何况连君父看过公主所布阵防,都大加赞赏,说公主乃神将是也,必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一口唾液:“此次公子带来多少粮草?”
“奥,足有百车,可供万人有余”
“这么多?看来此番招兵募粮还算顺利”
“这些并非招募而来,都是城内往年存粮,公主尽管安心应战。一切军需有候府支撑”
“这么多存粮?”我心中嘀咕,可见欧阳子昂已经为这次反叛筹划多时啊!
“公主想什么呢?”
“奥,看我,公子一路辛劳,请公子沐浴更衣,稍事休息,晚些本君自当为公子接风洗尘”
“多谢公主”
……
说好要为缓公子接风洗尘,却在晚间传来战报,毕之军队已经在长江以南,遇上蒙恬大军!而与此同时,王贲大军以出乎意料的神速气势汹汹窜到我眼前,随时都可能舒城对峙,准备开战。
此时正逢六月末,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天气,亦是第一波粮食收割之际,多方考虑后,我决定避开王贲锋芒,以守为攻,亦更好的抢收粮食。以备旷日久战。
果然,王贲复仇心切,于兵临城下的第二日便对我方发动攻城,但无耐舒城四面围山,又布防得当,几番攻城不下后,似乎渐渐有些躁动不安。
只是毕之那边,似乎不太顺利,近日传来的战报,皆是节节败退。原来,早在我传书毕之当日,蒙恬大军已经占领长江之险,凭借地势俯冲我军,毕之无势可依,又无力进取,只得一退再退,莫不要说守住长江沃土,眼下就连好不容易北进收复的土地,都在一点点收缩失去。
眼看沃土失守,眼下也没有必争的必要,我去信一封,趁着王贲目光仍然在我身上,要求毕之迅速撤回,防止两面受敌。
谁料,我这边刚刚送出信使,王贲那边再次抢战我前头,早一步切断毕之退路,两面夹击毕之主力。
等我反应过来,率兵救援,已经为时已晚……
……
蒙蒙细雨中,血污顺水流淌,让人犯呕的腥臭味夹着淡淡的稻香弥漫着已经归于寂静的战场,只见横七竖八的尸首四肢分离,头颅失踪。随处可见的肚肠内脏引来秃鹫冒雨在空中盘旋,发出近乎哀鸣的呼唤,似乎是在呼朋引伴,又似乎,只是在做用餐前的哀悼。毕之砍杀掉最后一个秦国将士,如同泥塑一般立在雨中,久久未动。一月未见,他瘦了许多,从前合身的衣袍,如今已经略略宽松,从前星光璀璨的明眸如今只是布满血丝与凝重悲切:“臣,韩青,有负公主重托,罪该万死”骨骼凸起的膝盖弯曲落地,渐飞泥泞
我踏过无数尸体,如同踏过刀山,来到他的身旁,伸手托起他沉重的身体:“是我失策,竟以为王贲真的会被仇恨冲昏头恼,忽略了他放缓进攻的无耐是假,另寻出路才是真”
“我……”他看着我的脸,蠕动喉结,却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时不利我,无需再多说”我长叹一口气,转脸望向随军张苍:“除了援军,其余可有清点?”
张苍上前,左右看了看我和毕之,接着说道:“经此一战,我方损失惨重,昨夜突围,以不足三千人,……如今,若不出所料,应只有三百人,且多数受伤,至于剑矢弓弩,以尽数耗尽,辎重粮草,不再多提……”
“好了……”苍儿说不下去,我也再听不下去:“就地掩埋吧,要坟塚墓碑的那种”
“喏”
“张苍”
“臣在”
“淄重粮草就靠你了”
“喏”
“欧阳随”
“臣在”
“军备战”
“喏”
“阿姐”我听到毕之的喊声,随之转回身,目睹他担忧而忐忑的眼,听他将话说完:“王贲比想象中要难对付的多,我们应该从长计议”
秃鹫仍旧在空中盘旋,发出阵阵哀鸣,甚至试探着袭击搬运尸体的人,而我终于挣脱他哀求式捆绑的眼神,亦然做出决定:“经此一战,我清楚王贲没有悲伤到神志不清。你也要清楚我!并没有神志不清”
直到今日,我亲眼目睹战场惨状,才明白我已经避无可避,我必须亲自面对鲜血和杀戮,我必须以王者的身份战斗和拼杀,这已经是我无法逃开的命运和责任!赢,就逆这荒唐天命,输,也只好累及天下人……
腥风血雨随着倾盆大雨日夜无歇,秦楚两军于护城河搅翻天地,那厮杀相斗之声振动山谷,经这三天三夜相斗,护城河畔以是伏尸层叠。前几日还湍急碧绿的水,此刻红的惨烈,缓缓稀释尸体粘稠的血液……散着腥的腐臭味引来蝇虫吸附,蛇虫撕咬,鼠蚁纵横。热闹非凡的动物大宴之后,谁也不曾料到,更大的灾难正接踵而来。
疫病最初是从秦军军营中传出的。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夺走秦军虎狼身躯千人之众,之后以无法遏制之态从秦国军营迅速蔓延周围城镇,转眼便在仅一河之隔的楚军军营中四散开来。一时人心惶惶,无人可安。
我与欧阳缓二人查看城中模样,却见艳阳下的街道空空荡荡,偶尔倚靠在街角的人,也已经奄奄一息,任凭他人拖拽进满是尸首的荒地,他们黝黑的皮肤上落满蚊蝇而无力驱赶,甚至无力呼救,只是想开嘴巴,扯动起伏的胸膛费力呼吸。我欲上前询问,却被欧阳缓拉住,他只轻轻摇摇头,随之叹息一声,示意无救的。而等待焚烧的尸体已经一望无际。
我直起身子,探问身后侍从:“秦之炎为何还没到”
“回禀主君,韩青韩大夫信以先至,说是这一两日会到”
我点点头,久久矗立在艳阳下,任凭时间一分一秒划过时空,悄无声息扼杀眼前数以万计的患病百姓。
“阿姐”我听到马蹄的声音,也听到了毕之的声音,回头之间,只见一红一黑两匹骏马飞奔而来,直到我们面前,才扬蹄止步
“毕之!”我奔上前去。却见来人骨瘦如柴,发丝染尘,深深凹陷的脸颊疲惫不堪。毕之跳下马来,一把拉过身旁白衣男子,齐齐立在我身旁
“我来了”白衣男子定定的看着我,最终展衣而拜:“之炎见过公主”
“之炎”他还是老样子,一袭白袍,风尘仆仆,我扶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起身:“你终于来了”
“你瘦多了,楚国让你为难了”他微微笑了笑,眼中却多了一份心疼,不见邪魅,平添真挚
“还好”我随他笑笑:“你还好吗?修缘还好吗”
“都好,缘儿让我向你问安”我点点头,此时,欧阳缓已经跟过来,毕之将眼睛移向欧阳缓,一抹惊讶来不及掩饰的浮在眼中:“这位是……”
“奥,这位是欧阳亭侯之子,欧阳缓”我亦向欧阳缓介绍之炎:“这位便是师承扁鹊的当世神医秦之炎”
欧阳缓见之炎并无行礼问安之举,便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口称:“久仰”
“不敢”之炎淡淡回复,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我:“我先看看这些人”说罢,便向着尸首堆积的荒地而去,毕之对我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跟了过去。
看着二人忙碌的身影,我终于安下心来。竟莫名其妙在艳阳高照的大地中央喜极而泣。
入夜,秦之炎便已经写下药方,而我命人连夜寻药熬药,天才蒙蒙亮,便亲眼看着城的士兵和百姓们喝上汤药。我这才按下心绪,在难得的吵嚷声中渐渐睡去,醒来时,已经至傍晚,却见毕之和之炎仍旧在人群中忙碌。
我不由走上前,久久才喊了声:“之炎”
他抬头看见是我,皱着的眉头松了大半,随之停止把脉,站起身快步来到我身边:“你醒了”
“不好意思,你一路快马加鞭,都不曾休息片刻,便让你如此日以继夜”
“知道你急,我也休息不下”他说着,垂下头,微微笑了笑:“听毕之说的,他寻我之前,你以是几日不眠不休”
“眼见河滩外白骨还未腐烂干净,城墙内却又遍地尸首无处安放,我的确心急如焚”我看着他,他比从前稳重内敛了不少,眉眼间布满的沧桑让人心疼:“谢谢你之炎”
“恩……”他再次笑笑,抬起头,眼中含泪:“那欧阳缓还不错,愿他能照顾好你”
“你误会了”
“我都知道”他打断我的话:“我说的是真心的。你与兄长无缘,若能得与之相似之人陪伴,解你心中苦楚,也是上天另一种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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