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老司机之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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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天边出现一层金色光晕时,厉千帆不紧不慢睁开眼睛。..雁寻的消息宛如及时雨,将弥漫在心头的各种混沌浇泼冲刷去,千丝万缕的线索和猜测终于开始变得明了清晰,自从来到第戎还从未有过这样清明的感觉。

心里有了底,厉千帆很快做出下一步打算。见天色还早,正想要重新睡去时忽听得隔壁祈绣房间里一阵响动,隐约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传来。厉千帆想了想,轻轻起身。

祈绣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那么入迷,连敲门声也未听见。厉千帆敲了几声门板不见回应,索性自行开门进去。只见祈绣坐在桌前,捧着一摞纸一页一页仔细看读,手边放了很多纸张,想来是看过的,旁边一根蜡烛只剩下末尾一小截,烛底凝固了许多烛泪,一看便是挑灯夜读的结果。

“做什么呢?”厉千帆怕吓到她,刻意放轻了声音。

祈绣听见他地声音,回过头去讶异道:“咦?你醒的好早哦。”

她秀气的小脸上蒙着一层苍白,并着眼圈下两团乌青,透着憔悴疲惫,厉千帆见了又气又心疼,忍不住弹了他脑袋一下:“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这样废寝忘食。”

祈绣很认真想了想,振振有辞辩驳道:“我没有忘记吃饭,只是没有睡觉而已。”

厉千帆喉间一梗,她倒真是不谦虚。遥想到祈绣也曾满心愧疚,哭着还可以吃光一桌子菜,“废寝忘食”四个字最多也就做到前两个字。

厉千帆不再同他继续这个话题,上前看她看的什么,翻看了几页问:“这些方子有什么问题吗?”

祈绣叹了口气,一脸挫败耷拉下脑袋,“就是因为没有什么问题才看到现在,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谁的字迹像师傅的。”

厉千帆将她手中的一摞方子拿过来看,一页一页翻下去,好半天都没有动静,直到祈绣等得都快睡着了,他忽然不轻不重“嗯”了一声,微微上扬的声调成功将祈绣的睡神驱走。

“发现什么了?”祈绣宛如上了弹簧一样噌的一下站起来,要不是他躲得快,自己的下巴磕兴许就要被她头顶撞下来。

厉千帆瞪了他一眼,拿着其中一份诊单与其它诊单仔仔细细对比起来。祈绣见他专注的模样,心里纵然万分紧张好奇也不敢喘声大气,生怕打断他的思路。

“阿绣,你看一下这张诊单。”过了半晌,厉千帆终于说话。

祈绣接过去看了看,赞许点点头道:“这张单子我翻来覆去看了很多次。后面药方配的也高明不少,方子里的女贞子、玉竹、桂枝和附片等药材在我的方子里也用到了,比起其它的方子猛是猛了一点,但是效果却要好很多。”

每次只要遇到同诊病有关的事情,她的头脑总是异常清晰,说话也头头是道。不过厉千帆发现的并不是这些,只是听她这样说了,便多问了句:“那依照你来看,这方子放在中原算不算高明?”

祈绣想了想,给了一个很中肯的答案:中等偏上,但是比第戎的大夫高明了不知一星半点。

也正因如此,这副药方被那女子沿用了近一月,较之其它只沿用十几日的算是长久了。

厉千帆点点头,“这方子是中原人写的。”

祈绣茫然,“你怎么知道?”

厉千帆将手中的诊单与其它诊单放在一起比对,“第戎与中洲毗邻,虽然是天极的属国,以往却受中洲的影响较多,第戎的字也大都是从中洲的文字减上一两笔而来。”出入第戎时候,厉千帆一行人到了将军府前,祈绣的确是因为第戎写字减笔而念错了匾额上的内容。

“可这跟师傅有什么关系?”祈绣继续茫然。

“叶盈香曾说你师父以往到过第戎,我在猜……这方子会不会是你师傅所写?”厉千帆盯着手中的纸稿问。

“是师傅的东西?!”祈绣将信将疑,捧着那张诊单看了又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对呀,这跟师傅的笔记一点都不像,而且要是师傅的话,怎么也不会开出这样的方子呀!”

这方子放在中洲算是中上,与他师傅的水平比起来可就差的远了。师傅这么厉害,随手一看也能开出比这好很多的方子。

厉千帆道:“你师父是大夫,平日里免不了要写字。若是想彻底隐匿行踪,必要用另外一种字体。不过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祈绣很是信任看着他,目光中带着炽热的希冀,“可你的猜测每次都很对……”想起从长平城挖坟开始。关于师傅的事情,他总是料事如神一样猜到一切。

“待那位姑娘来了之后细问便知。”

祈绣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样盼着见到一个人,坐立不安掰着手指头数时间,只觉得每一分钟都如此难熬。

好不容易快到晌午,终于盼来了心心念念的马车。

女子才一下车,就见祈绣今日并没有摆出摊子,而是拎了一个小布包,现在路边等她。看见自己一下车,她脸上明显爬上几分喜色。

素来都是病人盼着见大夫,今日见到了盼着见病人的大夫。女子正讶异之时,祈绣已经迫不及待迎上前去,“漂亮姐姐,走吧!”

女子和奶麽对视一眼,后者疑惑上前,“敢问姑娘,咱们要去哪儿?”

“去家里。”

“这……”两人面上划过一丝迟疑,还是奶麽问她道:“姑娘可否告知,为何要去家里?”

祈绣将自己的小布包拎起来晃了晃,“要施针。昨日我想了一晚上,这位姐姐的病要靠施针,现将脏腑积聚的寒毒浊秽拔出来,辅以吃药才能见到效果。”

女子听闻这种说法目光闪了闪,迟疑看了看奶麽。后者思忖片刻,点头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女子的家离祈绣家不近,七拐八绕经过很多小巷子。胡墨的路多用石子铺成,祈绣正被颠得七荤八素之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来。

一下车,祈绣盯着府门口两尊煞神一样凶恶的带刀护卫看,脚步踟蹰。女子见状,解释说她丈夫是生意人,时常要都在外面,一年到头在家的时日屈指可数。..家中无男儿,便只好请足了护卫,也能放心在外奔走。

祈绣天生敏锐,对身上带着凶气的人物有些本能的趋避,无论女子怎么说,她也不能减少半分心中的防备。不过一想到还有重要的事情没问,便咬咬牙跺跺脚,把心一横,这才紧紧挨着她进了府。

仆从将一切准备好,房间中只剩下女子和祈绣两人。病人省心,大夫靠谱。祈绣手疾眼快,功底扎实,很顺利结束一轮施针。

“姐姐,头几次施针会有些疼,你要忍一忍的,等不那么疼的时候,就算好了一小半了。”祈绣看女子眉头紧皱,很热心提示道。

“多谢姑娘。”女子苦笑,“这些年为了治病也吃过不少苦,这样的疼痛我还是能忍住的。”

一说起这个,祈绣突然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已经泛黄的纸放在女子面前,“姐姐看看这个。”

女子此刻后背施针,整个人趴在床榻上,看东西倒也不费力。

“这不是我以往的诊单?可是有什么问题?”

“姐姐还记得给这位给你看病的大夫吗?”

女子有仔细看了遍诊单,边角已经泛黄,纸张也变得有些软脆。上面的字写得倒是很漂亮,倒是墨褪色大半,可见存放时日已久。

她这些年看过的大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女子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终于是让她找到零星记忆。

那日丈夫跑生意回家,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位偶遇的中洲人,便顺路将他载回。因为自己的缘故,丈夫对中洲人不那么排斥,也正因如此,她才能有些许印象。

女子一边回忆一边道:“夫君镇日天南海北到处去,心思也比旁人开阔一些。听闻中洲的大夫医术高超,便将他请来为我诊病。可是……”

女子顿了顿,鼻下似是飘出一缕叹息。她至今还记得丈夫那一日发了好大的脾气,又是自责又是怜惜地安慰了她大半夜,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那位大夫还未诊脉,只看了我一眼便说我的病是先天顽疾,治无可治,只能压制排解。”女子的声音低下去。

能不用诊脉,一眼就能看到病症需要及其高深的医术,海陆五洲内的大夫屈指可数,她的师傅恰好是其中一个。祈绣的心蓦然跳的快起来,“那、那后来呢?”

“后来,夫君生了好大的气,当晚便想将那位大夫赶出家去。我和奶麽好言相劝,人都请来了,不妨也让他说说我这病症。”

“那大夫给我开了这张诊单,说虽然不能根治,但是能缓解一二。我按照他这方子喝了几副汤药,不但没能减轻症状,反而更加难受。想找到那大夫问询一二,谁知诊单上面也没有署名,这事情便只能不了了之了。”后来他夫君因此觉得中洲大夫不靠谱,好一段时间都不曾找过中洲的大夫。

“哦对了,那个人跟你说的很像,也是说如果我喝汤药,加以配合施针,效果会更加显著。只是男女有别,终究不方便他为我施针。”

祈绣瞳孔紧缩,她为女子开出的方子和施针手法,都是参照师傅的手记中所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师傅对于重疾用药素来凶猛,若用这服药方,前几次服药的确会加重病情,乃是因为排积散瘀之效果,等病症发做出来,再辅以施针,将常年郁结消遣掉,病症便也去了大半。整个过程下来大约需要半年左右,这女子只坚持了一个月便没有继续,正是卡在最关键的地方。

几声叩门声传来,奶麽在外头轻声音提醒,“厉姑娘,半个时辰已过。”厉千帆说他们是兄妹,她也以为祈绣姓厉。

祈绣应了一声,上前将银针一根根拔出来,一边问女子,“姐姐平日里虽然怕冷,但是发作起来是不是要用着寒凉的东西捂住胸口方能稍觉的轻快些?”

女子点头称是。

“这就没错了。”祈绣耐心同她解释,“你的病是极寒之症,外敷治标不治本,只能让你内里更加衰败。那位大夫开的方子正是助你寒气发散。只是你是旧年沉珂,又耽搁这些年,早已经寒入血髓。生生拔出,定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这也是为什么他打眼一看就说你这病治不好了。当初倘若你能挨过最难受的那一阵子,让寒毒拔出一些,这病也会好一大半。可半途而废,刚刚拔到虚表的寒气又被硬生生憋回去,自然也就更加厉害了。”

医术上的东西女子听不懂,但听明白了她是说自己当初耽搁了治病。心中无限惋惜,抬眼看见她收拾银针是一脸心无旁骛样子,心里不禁陡然生出几丝期望。这姑娘看似单纯,于医术似乎颇有心得,说的头头是道,施针手法干脆利落。遇到她,自己这病症未必走到天涯路尽的地步。

祈绣不知在琢磨什么,不留意手一哆嗦,一根银针扎入手指,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女子见了连忙起身过去看她要不要紧,见她脸上半是疑惑半是激动,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

“姑娘,是否之前那个大夫与你要找的人有关?”

祈绣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旦跟医术不沾边,她的脑袋就又不够用,抓着女子的手急切问:“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漂亮姐姐,我师傅高高的瘦瘦的,有一点黑,还有……”她把自己能记得的师傅的样貌都说出来,只盼能详细些,说完就直愣愣盯着眼前的人,目光灼灼,盼着她能说出些有用的事情。

她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棒追,全然没有条理可言,女子听得头大如斗,一时也记不住这么多,慢慢把手抽回来,歉然道:“抱歉厉姑娘,经年日久,我也记不清了。”

“这样子啊……”祈绣眼睛里的光芒霎时黯淡,整个人如同沙漠里干枯的花朵一般失去光泽。

女子看她小小年纪为了寻找师傅,精神几经起伏,心里不忍,便安慰道:“姑娘莫要着急,夫君常年在外,见过的人多,我将你师傅的样子都记下了,回头让夫君去打听下,好不好?”

“那就有劳漂亮姐姐了。”祈绣歪歪扭扭行了个礼,还记得千帆说,承了别人的好意要记得感谢。

但凡是个有亲人养大的孩子,也不会把一个简单的行礼做得如此不伦不类。女子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怜惜。

“漂亮姐姐,那我明天再来。”祈绣把方子给了她之后告辞,刚走到门口,岂料身后的女子又叫住她。

“姑娘要找的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女子问。

祈绣想了想道:“天底下就一个师傅,再也没有谁与他一样了。”

“不是样貌。”女子若有所思,“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位大夫,有一点与别人不同。”

……

祈绣游魂一样进了门,眼神儿空荡荡直勾勾,一路飘到院子里藤椅上,坐下继续出神。

厉千帆唇边刚刚要绽开一个宠溺的笑,还没来得及翘起唇角就僵在脸上。他与她迎面而行,两人相差不过一仗,祈绣愣是没看到自己,自顾自飘进院子。

不知她想什么这般入迷,周身好似化出一张盾,厉千帆从后面叫了她好几声都没能入她耳朵,只好万分尴尬黑着脸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

看祈绣木偶一样坐在藤椅上,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存在。厉千帆掂了掂手里的东西,一抹坏笑爬上眉梢。

祈绣呆呆愣愣出神,恍惚间一阵肉香丝丝缕缕,顺着飘进鼻腔中,仿佛拂过山间的清风,将蒙在眸子里的迷雾层层拨散。

“唔……啊!”眼前逐渐聚焦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祈绣呆呆看了一会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一下尖叫着蹦了老远。

厉千帆满头黑线,果然,还是食物最能唤醒她。若非手里的肉包子,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清醒。

“肉包子!”祈绣终于完全清醒,很自觉的忽略了厉千帆,第一眼看到心爱的肉包子,二话不说重新扑过去,从他手里拿过包子抱着啃起来。

“方才想什么呢?我叫了你这么多声都没听到。”

祈绣神色刚刚松缓,听到他的话不禁又黯然,默不作声啃了口包子,这才道:“千帆,我是不是很笨啊……”

“怎么突然这样说?”

祈绣抓抓头发,“我今天总是不由自主想到以前的事情,想到爹,想到师傅。爹很早就走了,我只记得他对我很好,很疼我,但是那时候我太小,根本记不得他的容貌。还有师傅,我倒是知道师傅的样子,可是除此之外别无所知。我同师父一起生活这么久,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里,有没有亲友在世,就连师傅的名字名字也是盈香师姐告诉我的。要不是这次出来,我还不知道师傅的名气这么大。”

厉千帆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祈绣突然没有心情啃包子了,垂着脑袋满脸挫败,“知道师傅名字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踪迹,比如乾坤和盈香师姐,知道他踪迹的人又不能确定那就是我的师傅。找到现在,所有的线索七拼八凑,也不能确定师傅到底在哪里出现过。”

其实比否定更加磨人的是不确定,没有确切的结果,一切都有可能,却没有支撑这份可能的依据,让人时时希望,又时时失望。反复几次,再多的乐观和希望也被消磨殆尽。

厉千帆是有过这种感觉的。这些年来,每每听到哪里有兄长亲娘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他都第一时间要亲自去看一下,得到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这么多年下来,他当初的乐观早已不复存在,支撑他一直没有放弃的也只剩下对兄长的承诺和责任。

“找人本就是艰难的。”厉千帆摸摸她的脑袋,“当下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管能不能找到你师父,我都会陪着你。”

一切的鼓励都是徒劳,只有陪伴。至少可以帮她分担一半的难过。

祈绣猫儿一样把脑袋轻轻挨到他肩膀上去,厉千帆目光闪了闪,“阿绣,今日是不是听到了你师父的消息?”

厉千帆深知祈绣的性子,若是没有听到什么新鲜消息,她不会是这样的状态。

祈绣默默点点头,“那个姐姐,说她记得那个中洲大夫有些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不是样貌。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位大夫,有一点与别人不同。

祈绣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迫切问她是哪里不同。

——他是左撇子,右手……似乎少了两根手指。只是他一直隐在袖笼里,我也没太看清……

祈绣脑袋里轰然一声,好似春日一个闷雷,蓦地推开她记忆的闸门,以至于后面她再说什么都没有听清。

她的师傅,那是她的师傅!

从她第一次见到师傅开始,他似乎就喜欢用左手做事情。用左手抱她,左手写字,左手做饭……总之能用左手完成的绝不会用右手做。师傅的衣袖总是比别人长一些,看起来不太合身。为了方便,他时而会将左边的袖子挽起一截,右边则任之垂着。

还是后来,她无意中找到厨房,发觉一向做事利落的师傅正用右手三根手指按着菜板切菜,这才知道师傅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师傅怕她吓到,当时安慰了她好久。祈绣人不大,却是懂事,觉得师傅之所以这样日日藏着右手是因为不好意思露出来,此后便装做忘却那一日的场景,好不让师傅尴尬。

彼时她年龄尚幼,装着装着就真的忘了。若非那位姑娘提及此事,她恐怕还是记不起来。

从发现那做空坟茔开始,她心中就有一簇小火苗团团燃烧着。多少的疑问和谜团都在那一刻放大,让她的心始终悬着不曾放下。出来这么久,走过多少路,问过多少人,终于在师姐口中证实了师傅当初并没有去世。那一刻,她激动,更煎熬。

活不见人,远比死不见尸更揪心。

她忍着心中的迫不及待随厉千帆来到第戎,千里迢迢,一路苦寻,也曾生死一线,也曾希望落空。每日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师傅的下落,却也知道,这一日会像以往的每一日一样,毫无所获。甚至她慢慢觉得,自己想要找到一个十几年就死掉的人是痴人说梦,若不是心中这份小小的执念,她恐怕早就放弃了。

可是今日,女子的一句话,便轻而易举把她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事情摆在她面前,让人猝不及防。那一刻,当初心里小小火焰燃烧成了熊熊烈火,几乎吞没了她的神智。

激动了不过片刻,更多的却是焦躁和慌乱。所有的疑惑和委屈都被蓦然放大,她的心里像是有千百只爪子搔抓一般,让她差一点就不顾厉千帆来第戎的目的,放下一切去寻找师傅的踪迹。直到现在,她还是沉浸在一种纷乱莫名的心情中,想笑笑不出,想哭也哭不出。

厉千帆也愣了,有三根手指地人可不多见,有了这条线索,至少能刨除一大半的人。

“这应该高兴,怎么这么无精打采?”

“唔……我若是早一点记起来,兴许这时候已经找到师傅了。”祈绣咕哝。

厉千帆刮了她鼻尖一下,“这世上哪有什么兴许不兴许,未知的事情虽无限可能,但未必比当下要好。我们一起走过这么多地方,不也很值得?”

祈绣想到他们一起在抱春城烤羊腿,在黎川偷袭蛮夷,不慎落入雪狼谷,认识了狼大哥,在云来镇吃不起眼但美味至极的路边小摊……点点滴滴,纵然风餐露宿,她这一辈子却从未如此充实。

“千帆。”过了好半晌祈绣才抬起脑袋来,满眼乞求望着他,“能不能快一点结束这里的事情,我等不及想找师傅。”

“这话就算你不提,我也要同你商量了。我们兴许很快就要离开了。”

萧云烨传来消息,在他辛勤的“关怀”之下,太后的病情愈加恶化。太医得了命令不准打扰其修养,只言好不言坏。如今的太后看起精神十足,内里早已毒入骨髓,衰败不堪,随时都可能驾鹤西去。只等他找到那个辅助太后的暗线,否则一旦太后察觉自己命不久矣,定然倾全力掩藏暗线身份,那时再查便机会渺茫了。

厉千帆大致同祈绣解释,祈绣不解,“太后很厉害吗?既然中洲想要找出叛贼,就直接攻打第戎好了。占山为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反正又不是打不过。”

在她的认知中,中洲天下第一厉害,第戎有小又穷,连中洲的五分之一还没有,打起来一定必输无疑。

若真像她说的这样简单就好了。厉千帆苦笑,“自然要打,但不是现在。第戎是天极的属国,中洲若是起兵,无异于同天极作对,况且太后的母家就是第戎,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攻打。”

打狗还要看主人,一个第戎萧云烨还不放在眼中,倘若它不是天极的属国,不是太后的故乡,也许气数早就尽了。根本也用不到他们亲自动手。

“云烨登基之后十几年一直由太后把持朝政,看似光明磊落,铁血手腕,实则明里暗里各种手段无所不用。这些年来中洲欣欣向荣,在野百姓尊崇他信服她,在朝中则根基稳固。后来随着云烨年龄渐长,心思已经不能与幼时同日而语。外界风声渐传,这才不得已放手大权。”说到这里,厉千帆语气渐沉,唇边扯出一丝讥讽。

用雁寻的话说,这个老妖婆虽是女流之辈,却又狼子野心。暗中该握紧的东西一样也不放权,又挂着太后的名分,便是萧云烨也不敢僭越。至今太后手中有仍中洲一部分兵权,硬碰硬只能消耗中洲的元气。就连第戎的异常,她与文相不清不楚的关系也是萧云烨趁自己年龄尚幼,太后对他还不设防之时暗中排布人手查出来的。

时至今日,厉千帆几乎已经确定了叛国之人便是文敬良,就算不全是也一定同他有着相当深的关系。当初陷害护国侯一事他应当也是插了一手。事已至此,断然没有放过他们的理由。

萧云烨的意思,是要吊着太后一条命,第一不让第戎生疑,更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多年筹谋是如何毁于一旦。

“听师傅说过,打仗最受苦的是百姓。他们不是一心为民吗?为什么还要打仗?”祈绣不解。

厉千帆冷哼一声,当年的护国侯再威风,也是一次次用自己的命挣来的名号。沙场的热血男儿同样有家又亲人,如能安稳活着,若能和平解决,谁愿意挥剑沙场?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百姓,如太后之流,可从来不是一个关心民间疾苦的人。

还有一点厉千帆没说。太后对萧云烨的生母霍氏恨之入骨,先皇故去后她竟然暗中转移霍氏遗骨,如今不知被藏匿于何处。照他们的猜想,为了稳妥,太后八成会悄悄将其运往第戎藏匿,以备日后一旦双方对峙用以要挟他。

萧云烨之所以迟迟不动太后,便是想要探知母亲的遗骨下落。太后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但他的生母,却不能魂魄不安。只是此事牵涉皇族隐秘,知道的人也只有寥寥数个,厉千帆却没有多同祈绣解释了。

祈绣听得头越来越大,越来越想不明白,觉得这些同她也没什么关系,只好问厉千帆:“那千帆是准备要做什么?”

厉千帆目光幽幽,“第戎这次,恐怕想同时吞并了中洲和天极。”

对待天极,第戎看似按兵不动,暗中却将各种精良兵器卖到天极各属国。厉千帆再多心一些,天极属国之间明争暗斗,此时的联盟为利而来,不够稳固。与天极战后几方元气大伤,第戎趁机一举吞并。就算不能一举功成,能够吞并几个属国,或是趁机瓜分天极,再不用俯首称臣,对第戎来说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这背后,支持他的是中洲。萧云烨交给雁寻的茶盐商路,之前由太后的势力暗中操纵,大把的银钱暗中流入第戎。除此之外,更有许多看不清地银钱走向。太后听政以来,中洲的国库几近空虚,第戎的国库充盈将溢。除此之外,其手中握有的兵符掌控中洲有近三分之一的兵权。倘若萧云烨掀起若起战事,太后大可借机挑起内讧。中洲国库银钱亏空,我们元气大伤,第戎便是不去理会乱麻一样的天极诸国,只对准了中洲这一块肥肉,也足够趁机做强了。

“第戎狼子野心,我势必不会让他们得逞。”护国侯的仇还未报,太后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报应还未应,他不会让一场硝烟就掩去所有的罪恶。

“十五日之后,他们会再去送柴碳。我暗中打听到还是去上次的地方,且这次会有中洲的使臣暗中前来。若我没有猜错,那片空地的下面,远比看上去大了数倍不止。”厉千帆道。

祈绣不知为何,心里没由来生出一丝担忧,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不想他去,“可是那个胖掌柜能同意你去吗?上一次是因为人手不够,才勉强让他去的。”

厉千帆唇角向上牵了牵,“也真是巧,这回也是因为人手不够。”

祈绣睁大眼睛,“不会吧……你又下毒了?”

“又”字说的够戳心,好像他经常下毒一样。厉千帆脸上一黑,伸手捏住她的小鼻头来回扯,“想什么呢!这次是因为要送的柴碳太多,除了掌柜和账房都要押货去。”

“太多是有多少?”祈绣捂着通红鼻子,眼泪汪汪。

“八百车。”

“好多。”

她其实没见过一车柴碳到底有多少,此时煞有介事附和,眼睛里明显闪烁着懵懂,厉千帆不由笑了出来,只是那笑意还未达到眼角就被眉宇间凌厉幽深的锋芒压下去。

天边不知不觉染上一层阴霾,似有大团黑暗积聚汇拢,远方渐渐飘出尘土的味道,空气变得压抑而闷热。

厉千帆望着暗沉沉的天空,褐色的眼眸中并行交织着洞悉一切的清明与随之而来的忧虑,凝成一抹化不开的忧虑,引得眉头微皱,呢喃道:“山雨欲来啊……”

祈绣抬眼看了看天空,只觉黑沉沉的乌云当头,天空陡然低垂下来,周围压抑不已,不由不安分地挣了挣身子,不小心一个药瓶顺着袖笼划出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这还是当时他给乾坤酒配药用的瓶子。祈绣伸手捡起来,突然想起自从上次绝尘来过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乾坤酒的消息了,遂问厉千帆,“你知道乾坤他们最近怎么了样了吗。”

说起乾坤酒,厉千帆眼底的阴霾霎时间消退些许,笑眯眯道:“阿寻的鬼主意多,竟然想到了散播天极二皇子赫连越非皇帝亲生的消息,短短几日,天极风向大变,整个天极对这位素来受尊崇的二皇子失望透顶,赫连越此时正焦头烂额。大皇子赫连朗借机重整旗鼓,如今势均力敌。”

祈绣跟听茶馆先生说书一样,厉千帆短短几句就这么跌宕起伏,不过她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谁占上风上,而是呆呆问了句:“那二皇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厉千帆一耸肩,“我又不是老皇帝,怎么会知道?”他目光闪烁,无论是或不是,雁寻都已经达到了目的,最后的定论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祈绣长舒一口气,“我还当他会被坏人欺负呢。”

“有阿寻帮他,他想吃亏都难。”想起雁寻层出不穷的鬼主意,厉千帆不由莞尔。

听完这句话,祈绣小脑瓜一动,凑到他面前,笑的很是狗腿,“千帆千帆,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不行。”厉千帆笑容可掬,断然拒绝。

“咦?你还没听我说是什么事情呢!”

他那点小心思哪里用着猜,不就是想跟她一起去摸清第戎的底细。

“你在家里等着,若实在无事可做,就研究一下坏人追到家里来该如何逃跑。况且,你还有病人呢,你师父如果在的话,肯定不会把治了一半的病人丢下,不管不顾走了。”

祈绣果然沉不住气,这一刻脑子竟然转的异常迅速,“你又不是师傅怎么知道师傅不会不管不顾走了?而且十五日之后施针就结束了。乾坤有雁寻帮,这里都没有人帮你,正好我来帮你呀!我力气大,可以帮你搬东西的。我还会下毒,他们要是欺负你,我也可以保护你,我还会治病,你要是受伤,我也会把你治好的,上次在雪狼谷不就……唔!”

厉千帆似笑非笑听她叽叽咕咕,鬼使神差的,突然就吻上去。

她的嘴唇温温软软的,像六月的樱桃,雨后的梅果儿,带着少女独一无二的软甜。

祈绣愣在原地,原本要说的话伴随着这一吻全都忘记。厉千帆的唇有些凉,鼻尖的气息喷薄在她的睫毛上,像一只毛茸茸的小手,在她心尖上不轻不重挠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抓挠,让她宛如触电一般,说不上是欢愉还是尴尬,忍不住想推开他的脸,却又贪恋一般迟迟不动。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仿佛有难以言明的气流缓缓在两人之间流淌,散发着丝丝燥热。没有人教过她这时候要怎么做,祈绣只好像一只无辜又羞赧的猫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怔怔盯着眼前这张勾魂摄魂的飞扬面容,只觉得那双眼睛无比深邃空幽,此时好似更镀上一层邪魅惑人的光芒,如九幽之地的往生河一样璀璨奇异,一下子将她吞噬进去。

厉千帆慢慢退回来,眼神多了几丝暧昧,显得愈发深邃。若此时有一面镜子,祈绣自己就能看到自己白皙的脸蛋上晕开两大团粉红,一直蔓延到耳后,好似两颗饱满诱人的大红苹果。修长的睫毛受了惊的蝴蝶一样颤颤巍巍,睫毛之下一双眼睛水光氤氲,迷雾荡漾,带着孩童一般的探究,翻涌着似是而非的喜悦,还有一个少女应有的娇憨暧昧。

该死的,等此件事了,他一定要马不停蹄回中洲,不管用什么办法,先把她娶回家再说!

厉千帆强忍着本能反应,硬是让唇角牵出一抹柔软,连带着声音有些沙哑,“在家里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说罢刮了她鼻尖一下,兀自离开。

祈绣还沉浸再刚才那一吻里没有完全醒过来,直到厉千帆已经走了好久,才慢慢捂上胸口。

奇怪,明明不是心疾发作,心怎么跳的这么快……

------题外话------

我们的帆帆可是老司机~

下章预告:乾坤酒被病痛折磨了太久,这药宛如是救命稻草一样在他束手无策之际及时出现,一个糙老爷们儿看着兔子屎一样的药丸,竟然热泪盈眶。况且这药还是祈绣亲手配的,乾坤酒拈起一颗药丸,小心翼翼用牙齿磕下一层来,闭着眼睛咂么嘴。明明是加了黄连根的苦药,愣是被他表现的仿佛吃到了天仙玉露一般,“好吃……唔……好吃!祈绣配的就是不一样,啧啧……够味儿,来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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