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大事发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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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在。..”

“第一,我要你配制提纯大量的鲫鱼草和三生息的混合汁液。第二,我要你哪怕穷尽一身医术,也要减轻我父皇的痛苦。这两件事情,我要你倾全力而为,誓死保密,你做不做的到?”

诸葛率抱拳领命,“臣必尽全力!”

“很好。那便从现在开始,你去吧。”乾坤酒吩咐。

“慢着!”班列立刻从坐上起身,“殿下,您不会是要……万万不可!”

乾坤酒冷冷逼视着他,“是不可以其之道还施彼身,还是不可为父皇拔毒?”

他是要做天极未来的君王没错,可他首先还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他不是皇室里娇贵长大的皇子,在江湖上混迹八年,什么龌龊肮脏地事情没有见识过,他的眼睛里,从来没有以德报怨的天真想法。至于男子汉顶天立地,坦荡大度,也要分人分事。害人终害己,杀人就得偿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才是他一路走来奉行的信念。

班列叹了口气,“自然是不可为皇上拔毒。那些心狠手辣的畜生,老夫会管他们死活?”

班列啐了口唾沫,他是两朝大将,沙场里浴血奋战,踩着死人踏着鲜血换来的功勋,更没有酸腐书生大言不惭的良善,虽然年近七十,暴烈的脾气丝毫不减。

乾坤酒闻言面色稍霁,“为何不能为父皇拔毒?”

“殿下也听诸葛说了,为皇上拔毒无异于催命,且过程痛苦,殿下如何忍心?便是殿下忍心,老夫也不忍心看兄弟落到这个下场!”

乾坤酒露出个惨淡有无奈的苦笑,“哪个下场?将军不忍心看到父皇被我催命,难道就忍心看着他一直这样活死人一样躺着,任人荼毒?”

“那也……这……”班列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恨恨一跺脚,“反正就是不行!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救皇上!”

乾坤酒目光一暗,“或许吧,但是父皇可否能撑得到那个时候?”他眼睛里忽而燃烧起炽热的火焰,“父皇戎马半生,年轻时与将军并肩奋战,铮铮傲骨,铁血丹心,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曾软弱,即便已登大位也从未变过本心。如今却要他半死不活躺在床榻上,身不能动,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木偶般任人摆布,活着毫无尊严,死后不明不白!换位思考,若是将军,可愿意这样窝囊活着?”

他的父皇,曾经高高在上,说一不二。那么英武与骄傲的男人,如今这个样子,连母后也不能在身边陪伴。那当他感到恐慌,束缚,和难过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乾坤酒的心仿佛被刀剑刺过般疼。

班列心里并不比乾坤酒好受多少。那里躺着的是自己的生死兄弟,他对他太了解,若让他自己选择,一定也是选择拔毒。

班列强忍住眼眶酸涩,咬了咬牙说道:“好,那就为皇上拔毒!”

“多谢叔叔成全。”

是夜,班列静静看着挂在书房上的纵横山河图谱,一夜无眠。

图上绘着天极的万里山河网,山河网图的背面还有两个宽厚的赤色掌印,力透纸背。

图已经泛黄老旧,班列脑海中却记忆犹新。当年宏图,胡特,立宛,西塘四国齐齐来犯,当年尚不满二十的年轻皇帝御驾亲征。那日酣战三日三夜,天极险胜,军力疲累,就算是他这个沙场老将也觉得险些撑不住,谁知赫连图举着这幅图兴冲冲跑到他面前,对他说:“烈大哥,你瞧这个!朕的天极真么大,这么好,这么美,朕一定让它平平安安!这些蛮夷小国,朕要让他们全都做天极地属国,再也不敢来犯我泱泱山河!”说罢也不管是不是干净,伸手在旁边的丹砂墨上一按,重重拍在山河图背面,“此掌印为证!”

班列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个曾经金戈铁马,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定也会选择拔毒的。

“将军!”一叠声的急呼由远及近。班列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青衣小厮皱皱眉头,“出什么事了?”

“隐园的客人……宿疾发作了!”小厮话还没说完,班列风一样掠出房间。

乾坤酒直挺挺躺在床上,面色痛苦。看到他的一瞬间竟然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班列把他按回床上,站在原地无计可施,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受着。忍了半晌,扭头就走,“我去找雁公子!”

“不许去!”乾坤酒情急之下扯着嗓子吼了声,“劳烦叔叔,帮我从偏厅柜子里中拿一粒药过来。”

当初祈绣送来的药还剩了不少,班列却不待见,“拿药做什么?吃了只能缓解,又不能去根!”

乾坤酒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直勾勾盯着班列。

班列顿了半晌拧不过他,只好使劲摇摇脑袋,大步奔向铁柜。没用多少功夫就把药拿回来,刚要喂他服下,乾坤酒伸手接过,挣扎着起身。

还没等班列看清怎么回事,就见他撸起袖子,一口咬破自己的胳膊。

鲜血滚滚涌出,乾坤酒后背的疼痛占据他大半心神,根本觉不到其他地方的疼痛。班列大惊失色,上山一把拽住他,“殿下!来人!快来人!”

以为他病糊涂了要自残,班列一边叫人一边把自己的胳膊放在他嘴边上供他啃咬。

乾坤酒把药放在嘴里,使劲抽出胳膊,对着伤口一口含住,用力吮吸起来。足足喝了三大口血才松口,被抽光力气一样倒在床上,唇边还残留着几滴血迹。

班列睁大眼睛站在原地,匪夷所思看着乾坤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叫人都忘了。

过了好一会儿,乾坤酒觉得腹中冉冉升起一股暖流,顺着血液流淌到全身各处,渐渐浸如四肢百骸,就连后背的僵痛感也仿佛被暖融,渐渐消失。

乾坤酒缓缓坐起身子,苍白的脸上挂着几分疲惫,冲班列笑了笑,虚弱说道:“没事了。叔叔放心吧。”

班列咽了口唾沫,还是没能完全回过神来,“殿……殿下,您这,这是……”

“阿绣的药其实已经很接近叶姑娘了,只是少了一味药。”

“是……是……”班列喉咙滚动,眼睛在他胳膊的伤口上来回游移,就是说不出那个字。最后急得直跳脚,“那殿下怎么不早说!老夫皮糙肉厚,有的是血,殿下天天喝也没问题!”

乾坤酒笑笑,“叔叔想什么呢。我若天天喝人血,同那些昏庸暴君有何区别?况且喝叔叔的血也没用。”

没用?

“叶姑娘的药之所以完整,是多加了阴时阴刻的人血。说来也巧,我正巧也是阴时阴刻出生,自产自销,谁都不吃亏。”乾坤酒眼睛里闪过一抹讽刺。

所以当初他拿到叶盈香地药材时才俯身答谢,谁知那女子侧身避过,并看似不经意捋了捋袖子,想要把手腕上的纱布遮掩住。

“叔叔,这件事情不着告诉任何人。便是叔叔自己,也当没看见吧。”乾坤酒点灯熬油地挨了几日,刚刚从振作起来又毒发,此刻的确是累极了,说话声音声音越来越轻,话音刚落,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伤口也没有包扎,竟就这么睡着了。

班列轻轻为他盖上被子,找来纱布药酒,细心的帮他包扎伤口。乾坤酒的睡品很好,一动不动任由他折腾,越是这样班列就越心疼。他看着乾坤酒,这一阵子他瘦了不少,脸都凹进去了。还记得刚回来的时候,虽然风尘仆仆,一身脏污略显狼狈,到那双眼睛始终神采奕奕。

哪里像现在,总是蒙着一层阴郁,心事重重,就算是睡着,眉宇间似乎也有一层愁绪始终挥之不去。

班列长长吐出一口气,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自己得振作起来。

……

祈绣从昨晚就一直唉声叹气,吃口饭也叹气,喝口水也叹气,就连看到门口大树上落了一片叶子,也要眉头皱三皱。做什么事情都无精打采,随时随地愁眉苦脸,抑郁之色显而易见。

这情症在看到厉千帆之后更是严重,无论厉千帆什么时候看过去,她总是瞪着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又委屈又哀怨,拧巴着一股劲儿。

厉千帆走过去,捏住她的鼻尖轻轻扯了几下,唇角携了点点笑意,“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就几天而已,怎么倒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十几日的时间一闪而过,起初几天祈绣还没什么,随着厉千帆离期渐近,她心里越发慌乱起来,总觉得他这一次去要遇到什么大事情一样,吃不下睡不着,找到机会就磨着厉千帆带她一起去,但最后都被他一一拒绝。

祈绣轻轻抱住厉千帆,把头埋在他胸前,声音低低软软,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猫儿一样轻轻说道:“千帆,我害怕。”少女的声音微微颤抖,五个字说的百转千回,丝丝缠绕在他的心坎上,串得他的心也微微颤抖。

厉千帆默了默,将祈绣从怀里轻轻推开一点,分别往院子的四个方向指了指,“阿绣你看。”

祈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望到头顶万里无云的晴朗碧空,和偶尔飞过的燕子。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向他。

厉千帆附身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这四个方向都有人在暗中保护你,平时的时候你看不到他们,但一旦发生危险,他们会第一时间出现,保护你。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秘密,除了你和我,其他人谁都不能知道,也不可以让人看出来,知道吗?”

说完等了半天,身前的人只垂着脑袋没有反应。厉千帆疑惑,弯腰去看,就只见少女的两个脸蛋红成了大苹果,眼睛里水雾缭绕,漆黑的眼睛深处仿佛有两股沸腾的泉水激烈翻冒,带着少女的窃喜和激动,却在堪堪即将倾泻而出的时候被水面一层雾气阻挡住,只流露出一丝喜悦,掺杂着对未知的懵懂羞怯,还有几分茫然慌张。

这是个什么表情?厉千帆肚里默默把刚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重新过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啊……

祈绣一开始还能认真听他说话,听了几个字,厉千帆嘴里温热的气息轻轻喷薄在她耳边,泥鳅一样调皮地滑进她的领口。不知怎么的,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他吻自己的情景。

他的唇有些冷,却很柔软,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甜甜的,像是上次吃过的驼奶冻。只有唇角溢出的气息带着丝丝温热,一点一点将她包围起来。祈绣忍不住觉得,如果要是一口咬下去,可能他的唇会比驼奶冻更加馨香滑嫩。除了这样的臆想,心中似乎还有些别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模模糊糊,似是而非,明明像小猫爪子挠心肝让人不得安生,却是不由自主隐隐期待着。

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优美的下颌,再往上,是微抿的唇,笔挺的鼻梁,和一双浩瀚如星海的深邃眼瞳。

祈绣眼睛里流转着一缕奇异的光芒,入了迷一样,一眨不眨盯着厉千帆,带着迷惘,带着探究,带着向往,仿佛看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半晌,终于从喉咙里下意识突出一个字:“哦……”

哦?就一个字?看到这反应,厉千帆哭笑不得,忍不住使劲捏了捏她的鼻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丝丝痛意让祈绣收敛了遐思,一瞬间,脸上的红潮消退,只剩下茫然。她呆呆望着厉千帆,眼珠左右转了转,最后笃定点点头,“我听了。”还没等厉千帆问她自己说的什么,她就很自觉补上一句:“不过没听到。”

这么重要的时候她竟然犯了懵,还懵得这样理直气壮,厉千帆恨不得把她脑袋揪下来给幌清醒。想恶狠狠瞪她一眼作为震慑,谁知她早已经两眼发光望着自己,一派洗耳恭听的样子,恨不得掏出小本本写下来,心头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若放在平时,他可能还会惩罚她两下,然而出行在即,厉千帆也不得不暂时严肃起来,将自己之前的话郑重其事复述一遍,让她牢牢记下。

祈绣把他的叮嘱背了三遍,确定自己不会忘记,这才问:“千帆,那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

“那他们是哪儿来的?”听说不是他的朋友,祈绣登时生出几分警惕,声音压得更低。

厉千帆很是满意她这种本能的防备,原本不想告诉她怕她多想或者说漏嘴,然而为了让她安心待在这里还是如实说了:“他们是从中洲一路随我们来的,一直都在暗处听我的指令行事,很值得信赖。有他们在,足够能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就算我不在,你也不用害怕。”

祈绣不由又对着空空荡荡的四周望了一圈,一个鬼影子也没有看到。刚才自己的胡思乱想一通,正事都险些望了,闻言急忙道:“我才不害怕有人回来欺负我。”

“方才是谁趴在我怀里说害怕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想抵赖?”

祈绣用力摇摇头,轻轻拉住他的手,“我不是怕那个,我只是害怕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不在。”

厉千帆心头仿佛趟过温暖的热流。他与兄长在最艰难的时候与路边的野狗争饭吃,为了一个睡觉的地方被十几个比自己高大的乞丐揍得鼻青脸肿。也曾九死一生,苟延残喘活下来。他孤独过,迷茫过,绝望过。

世间道从来不易,对待弱者,更如妖魔遍地横行,他们想要走下去,就必须要将身上原有的锋芒隐藏起来,变成无坚不摧的利刃。

赤身走过炼狱火海,要么灰飞烟灭,要么百炼成钢。如今他身上所有的圆滑周正,无一不是无情的岁月亲自操刀的结果,他无所畏惧,无坚不摧。

儿女情长于他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不可望更不可及。当遇到她之前,他从来不信自己能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如同在听到她这句“我怕的是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不在”,才知道这牛鬼蛇神并行的世间,竟有一个人,可以一层一层剥开他钢盔铁甲武装起来的内心,长驱直入,将他的脆弱小心呵护起来。

殊不知她已经是他的软肋,与她相比,以往他的脆弱,根本不值一提。

厉千帆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说道:“阿绣,只要你没事,我就一定没事。只有你安全,我才能心无旁骛去尽快了结这里的事情。所以这一回,我不能带着你。来,抱啊。”说着张开双臂,怀里登时扑进来一个较小的身影。

祈绣最终也没能拗过厉千帆。

他走之后,祈绣一个人从院子里呆愣愣坐了一整天,总觉得跟少了什么似的,直到西边的天空染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才慢吞吞起来,郁郁环视一圈,抬脚往门外走去。

厉千帆临走前为她在三喜楼定下半个月的餐食,每天三道菜不重样,这会儿差不多到时间了。

这回厉千帆没有同她一起,想起来他此时可能在外面风餐露宿,或者正同坏人打架,祈绣这顿饭吃的格外没滋味。

吃完饭从三喜楼往回走,祈绣满腹心事,走着走着忽觉得脚尖一疼,低头就看到一只破破烂烂的瓷碗骨碌碌滚了出去。

“哎这位姑娘,你瞧不起咱们要饭的是不是!”一边的乞丐被惊醒,一见是个小姑娘,当街就呼号起来。

路人纷纷侧目,祈绣茫然地追着那个破碗跑了几步,捡回来放在乞丐面前,呆呆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些钱给你,可以买只新的碗。”说着从怀里掏出来几个铜板放在地上。

乞丐没有说话,连头也没抬,只缓缓伸出满是黑垢的手去,将地上的铜板一个一个捡拾起来。

祈绣以为他接受了自己地道歉,心安理得转身走了,全然没有注意到乞丐蓬乱的头发之下,一双眼睛此时半是震惊半是慌乱。

乞丐慢慢把铜板捡回自己手中,放在鼻子前深深嗅了嗅,脸上不由腾起一抹狎狔,仿佛透过铜臭味嗅到少女身上甜甜的体香。

那个女孩,比十几年前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身子娇小柔软,皮肤像刚刚剥了壳的荔枝,白皙水嫩,两只眼睛像是黑色的玛瑙一样,又干净又清澈,可贵的是没有沾染上世俗的烟火气,带着几分孩童一样的懵懂和天真,反而让她多了少女的娇憨精灵。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单纯精巧的女孩子,乞丐却生出一丝恐惧。

这个乞丐原是有名字的,叫赵全。他乔装成乞丐,受那个主人的命令跟着文于归一路来到第戎,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祈绣。

往事如洪水冲进脑海,赵全捏着几枚铜板,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无父无母,原本就是街头地痞,一把年纪还是光棍一个。当年遇到流落街头的祈绣,见这小姑娘五官端正,就把她骗回家,原本想着关上几年,等她长大了,就让她当自己的老婆。反正这姑娘无父无母,自己给她一口吃的免她饿死还是她的福气。为了怕她逃走,他找来麻绳将她捆在家里,不想她的力气竟然出奇大,他不得不把麻绳换成细铁链,后来又把细铁链换成粗铁链。

流落街头的小乞儿一天天长大,出落得竟然如出水芙蓉一样,比外面那些粗野的丫头不知精致了多少倍。赵全越发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他等不得她长大,他想马上就让她做自己的老婆。

以前觉得她小,自己对着个半大孩子也提不起多大兴致,偶尔动动手脚都被她反抗了,赵全浑也不在意。

直到那一日,他再也忍不住,对着水灵娇俏的小女孩兽欲大发。也便是那一日,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孩,险些真的把他杀死。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豢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原来是九幽地狱来的恶鬼。

他永远也不能忘记她疯狂起来的样子,大腿粗的铁链,比她营养不良的小细胳膊不知粗了多少倍,她竟然生生从地上连根拔出来。当她披头散发,赤红着眼睛走向自己的时候,漆黑的瞳孔中闪着幽然可怖的疯狂,像是被恶鬼操控的傀儡娃娃,明明恐惧,而眼底深处却偷着疯狂的杀戮,森白的牙齿明明咬的咯咯作响,殷红的唇角却微微上挑,牵出一丝诡异,毫不犹豫将那铁链砸向他的头颅。面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尸体”,她竟然呵呵笑起来,笑的单纯而无害。

就连他“死”了,也没能阻止她收手。百十斤的铁链,她对着自己一下下抽砸下来,落在自己的隐匿之处,让他留下一生见不得人的残疾。

一转眼,她都这么大了。赵全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双白嫩柔软的手,骨纤肉丰,一根根宛如初生的嫩葱。赵全已经多时多载未能快活,心中纵然恐惧,脑海中不由还是浮现出几个旖旎的画面。如若当初她没有逃走,安安生生长到现在,那要是被这样一双手摸一下,哪怕是被它打一下呀……

“彭!”远处飞来一个石子,正中他的脑袋。赵全抬头,隔着重重行人,蓦然对上一只冷如冰霜的眼眸,脑海中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临走前主人的交代。不知这姑娘现在做什么,主人竟然也知道她,还告诉他说,“不准让她发现你的存在,否则她哪只眼睛看到你,我就挖了你哪只眼睛,那只耳朵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割了你那只耳朵。”

赵全恶贯满盈,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囊货。当他发觉出祈绣就是那个被自己关了几年的女孩子时,连忙低着头再不敢出声。非但不能被她发现,就是单方面的看她想她也不行。这个石子,就是对他的提醒,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大字不识几个的赵全这时候竟然憋出这样一句文绉绉的话。

祈绣无精打采回到家里,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远方轰隆隆几声打雷一样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要下雨地缘故,空气中泥土的腥味异常浓厚。她疑惑地望望天空,今日西边天上的云霞染红了半边天,显得格外浓烈。

奇怪,这样的天气,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怎么会打雷呢?

她心有旁骛,自然没有注意到浓重的泥土味中其实夹杂着淡淡的硝石和硫磺的味道。

大约半刻之前,远在百里之外,一声轰然巨响直冲天际,仿佛万钧雷霆,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响声过后,是一片死寂般的宁静。

不远处巨大的而空旷的的菜园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容地摘下耳堵,淡淡望着天空中那团尚未消散的滚滚浓烟,唇角露出个云淡风轻的笑容,“这样就放心了。”

“是放心了。”旁边一位身形颀长的年轻人轻轻说道。

……

祈绣迷迷糊糊睡到一半突然惊醒,蹭的一下坐起身子,眼神还残留着刚刚醒来的混沌迷茫,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愈发厉害。手背突然一凉,祈绣一个激灵,低下头去,原来是一滴汗顺着鼻尖滴落在手背上,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浑身湿透。

习惯性朝外面看去,只见窗外一轮冷月遥遥挂在天边,月华惨淡。周围一颗星星也不见,显得夜色愈发浓重如墨。偶尔有个黑影鬼魅一样从窗外一闪而过,发出一两声凄厉枯哑的鸣叫。

祈绣轻轻捂着胸口,那里明明有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却像破了个洞一样空荡荡的。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在床上躺了半晌掀开被子,轻轻推开门,向着对面厉千帆的房间望去,入眼只有一个模糊的房间影子,黑漆漆一片。

曾几何时,她已经习惯了与她朝夕相处。厉千帆睡觉有不熄烛火的习惯,多少个夜晚睡不着,只要自己打开门,就能看到他的房间里有微微光亮,很淡,很弱,却能直直照进她的心里,让她安稳睡去,因为几步之外,还有一个人在陪她。

她已经记不清以往没有遇到厉千帆的时候是怎么生活下来的,只知道那时候她的生活索然无味,甚至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郁郁。她甚至不去想第二天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因为她从来不期盼第二天。

可现在,因为有他,祈绣愿意去想想第二天的事情,每晚入睡前都期待着天快一点亮,让他多一点看到他。

她喜欢他,比喜欢自己喜欢师傅喜欢所有的好吃的都要喜欢。

祈绣深吸一口气,今晚她心跳的厉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情,怎么都静不下来。想了想,她索性跑去了厉千帆的房间。

一线烛火点亮,祈绣爬到床上,裹着被子躺在他的枕头上。

被褥上残留着他的味道,祈绣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使劲嗅了嗅,小奶狗一般惬意地哼哼两声,仿佛厉千帆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千帆……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都想你了……”她轻声道。

她认识的人一个都不在,她又不会出去随意找人闲谈,憋了好几天,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吃的饱饱的,长了好多肉,等你回来可别认不出我来哦。”想起临走前厉千帆凶神恶煞说如果回来见她瘦了就好好收拾她一翻,祈绣不由笑出来。

“我知道你是故意装作生气的,我一点都不害怕。不过你就算真的生气我也不害怕,你最多也就是使劲捏我的鼻子,不会像外面那些坏人一样真的伤害我。”祈绣说着皱皱鼻头。

“千帆,你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人,又漂亮又聪明。天大的事情只要你出面,最后总能做好。师傅说吉人天相,你这么漂亮,一定也是吉人,所以这次可不能有事哦。”

“你说人生在世,即痛苦大于喜乐也要努力活下去,因为当有一天回头去看,未必觉得痛苦更多。一开始我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我好像有些懂了。遇见你,足够抵消我以前所有的痛苦了。”

他是很护短的,但有的时候,他却不会只教她一味躲避。她要当鸵鸟的时候,他会掰直她的脊梁,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并肩面对风浪。纵然是天大的恐惧,有他与自己一起承担,她就不怕。

“所以千帆,我就算很想你,很担心你,也很害怕,只要没有你的消息消息传来,我就会好好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

“千帆,我最最喜欢你了,比所有的好吃的加起来然后外加一个师傅都喜欢……”

祈绣说着说着,声音愈发小下去,没有睡着,而是两眼发直望着头顶高耸的屋顶,不知不觉发起愣来。

这里的屋顶真高啊……咦?怎么好像有千帆的脸,正对着自己笑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祈绣忽然诈尸一样蹭的一下坐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

反正也睡不着,她要给厉千帆一个惊喜。

……

厉千帆昏昏沉沉睡着,忽然有人在旁边喊他,“醒醒,千帆,我是祈绣!”

阿绣?她不是在胡墨等自己回去吗?厉千帆想睁开眼睛,可是他太累了,两只眼皮像是被缝起来一样,又沉又重。

“醒醒啊千帆,我想吃葱烧鸡,还有糖醋羊肉,你带我去买吧……”祈绣在一边推他肩膀。

“乖阿绣,我很累,让我睡会儿好不好?”厉千帆哼唧两声。

“哦……”祈绣的声音明显变得失落起来,不过倒是没再出声音。就在厉千帆即将重新沉沉睡过去的时候,身边的人突然起身跑开,边跑边说:“那我去找乾坤带我买!”

乾坤酒?那肯定不行啊!他对祈绣的心思也不是什么秘密,万一祈绣吃完就不回来了呢?

脚步声渐远,厉千帆心急如焚,也不知哪里来的精神,立刻睁开眼睛起身去追。

“唔!”厉千帆起的猛了,鼻尖一下磕在石头上,撞得自己眼冒金星。

周围黑黢黢一片,没有祈绣,也没有乾坤酒。厉千帆耳朵嗡嗡作响,稍微一动就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散了架又重新拼凑的一样,疼得钻心。下意识想抬手去揉,一动弹只听到哗啦啦一阵水声,自己的头面都被袖子带起来的水花泼了个正着,厉千帆这才发觉自己正泡在水里,浑身湿透。

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厉千帆此时仰面朝上,漂在水中,水面堪堪贴着自己的鼻尖,他只能半仰着头才能保证不被水呛到。

水冰凉刺骨,稍微减少了几分痛意。厉千帆尝试着站起来,脚尖触碰不到下面的水就已经没顶,不知有多么深。他重新仰面朝上漂浮起来,伸手探向四周,周围都是冰冷的石墙,墙壁还算涩手,摸起来不像是常年浸泡生出苔藓的。从水面到头顶的石壁大约只有两寸的距离,恰好也是这两寸的空隙让他得以存活下来。

不知这里是个河道还是个封闭的水箱,如此狭小的空间,只有一线呼吸之地,周围又漆黑一片,厉千帆登时觉得胸口憋闷压抑。其他人呢?这是哪里?他自己明明放下货物准备打道回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忍着头顶的眩晕嗡鸣,努力回想着一点一滴。

若他没有记错,他们应当是顺利到了地方目的地,果然不出所料,这回与他上次来的是同一个地方。

跟着头人卸了货,即将离开之际有个农夫打扮的人来,跟头领交代了几句话,头领不做他想,便带着他们去走了另外一条路。

走了没多久,头领一声惨叫只刚刚开了个头,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整个人就顷刻间就飞到天上去,等再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化成骨肉血雨,成了一块块碎肉。

厉千帆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知作何反应,事实上也没有等他找出反应的时间,他就被一股滚烫的气流甩了出去,再醒来时就已经到了这不知名的地方。

厉千帆心智逐渐冷静,将自己能记起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几乎可以确定,这一次他们是打定主意不让一行人能有命回去,所以才让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路,并提前布置好炸药,连挖坑带埋人齐活做。

一下子要那么多人有去无回,不知道这背后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那些人特意将他们带出来,看来那片空旷的菜园当对他们来说应当是很重要的地方。爆炸的地方距离那片菜园不远,就算是走着也没超过三炷香的时间。这么近的距离,若无阻爆的手段必定被波及。

厉千帆冷静分析着,水是个好东西。不但可以减小爆炸带来的冲击,还可以防止爆炸后的火星引燃,顺便也可以将个别被炸晕而没死的漏网之鱼顺势淹死,一举数得。

绝尘曾说这附近有一条暗河,河水夏涨冬退,夏季雨水多,雨水渗入地下,河道中的水几乎全满。且这条河南深北浅,越往北河床越高,快到北边尽头会有一大片空地。

在这里就算一时死不了也会慢慢被河水泡烂皮肤,况且地下暗河河水冰凉刺骨,坐以待毙只能等死,不如赌一赌。

反手摸摸后背,很好,铜剑虽破,若有危险足以傍身战斗。厉千帆深吸一口气,刚翻身潜入河中,“啪!”冷不防有个人拍了他肩膀一下,缩手的时候还轻轻蹭了他的脸,湿滑黏腻的触感惹得他背后汗毛倒竖,一口气险些没憋住,连忙重新仰面朝上。

黑暗总能放大一个人心中的恐惧,绝尘也没说过这河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厉千帆纹丝不动,静静等待着。

“啪。”又是一下。厉千帆狠狠咬了舌头一下,努力维持镇定,方才那两下,碰到自己时力度虽然大,出力却不够干脆,到最后反而绵软,像是因为没有支撑而顺着自己的肩膀滑下去一样。

厉千帆想起自己醒来前做得那个梦,心中突然一动,方才梦见祈绣推自己那么真实,恐怕就是这个看不见的东西从中作祟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光线陡然变得明亮,诡异的场景随之充满他的视线。不过是一墙之隔,这里竟温暖如春,地上载满了各色奇花异草,枝叶上下错杂交叠压搭,每一株花都娇艳欲滴,林林总总不下上百种。深绿色的菟丝藤顺着石壁攀爬上去,将头顶和周围的四面墙壁密密麻麻覆盖住,一点空隙也看不到。

百花争相斗艳,便是大好春光也不过如此。厉千帆瞳孔却猛然一缩。那石壁上正纹丝不动盘着一个巨大的花影,赫然是一条巨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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